武漢疫情：公民記者張展 四年刑滿去向未明
【2024年5月13日訊】
四年前因在武漢疫情期間採訪真相，報導醫院及街頭實況，遭判入獄的公民記者張展，今（13日）「獲釋」後音訊全失，下落不明。當局並警告張展親友，勿向外界透露任何有關張展出獄的資訊。
張展畢業於西南財經大學，曾任律師、參與維權活動，是新冠肆虐期間出現的公民記者之一，37歲的她於2020年2月前赴武漢，記錄中國政府疫情應對情況。期間，她揭露當地疫情嚴峻，居民封城下生活狀況，並在微信、Twitter及YouTube等平台發佈報導。
張展乃少數現場採訪的獨立中國記者之一，當時武漢及全國均實施封鎖。由於官方嚴格管控媒體，疫情爆發後許多細節難以對外公開。在此情況下，出現包括前律師陳秋實、方斌等的公民記者，他們進入武漢「震央」記錄當地狀況，但最終遭到拘捕並從公眾視野中消失。2020年疫情爆發期，她進入封城的武漢，在當地醫院、社區等拍攝並發佈記錄平民處境的片段。
張展在其中一段2020年2月錄製的影片中稱：「我除了說這個城市被囚禁外，實在找不到其他可言。這就是我們國家現時面臨的處境⋯⋯他們以疫情防控的名義禁錮我們，限制我們的自由。我們不能與陌生人交談，這很危險。所以如果沒有真相，一切都毫無意義。如果我們無法追查真相，打破真相的壟斷，這個世界對我們而言一文不值。」
2020年5月，張展遭上海警方刑拘，指控涉嫌「尋釁滋事罪」。「尋釁滋事罪」被認為是打擊維權人士的「口袋罪」。一個月後，同區檢察院將她逮捕，同年12月被因「尋釁滋事」罪名判入獄四年。
檢方指控，張展進入武漢後，在微信、Twitter及YouTube發佈大量「虛假信息」，並接受境外媒體自由亞洲電台及大紀元採訪。
張展關注組發起人王劍虹整理她過百個影片及微信截圖，並於張刑滿時發佈。王稱，張展是低調瞭解情況，想幫助有需要的人，並非活動人士。
張展被正式拘捕三個多月後，律師才獲准會面。期間，她多次在獄中絕食抗議，以證明自己無罪，體重由原來的74.8公斤大減至僅40.8公斤，被監獄方以滴管強行灌食，身體急速虛弱，性命一度陷入危機。
辯護律師任全牛在社交媒體曾稱，張展已「脫相」難以認出。律方認為她生命垂危，提出取保候審，但法院駁回。
張展的前律師稱，案件處理「特別嚴厲」，「法官稱她的罪行是前往武漢採訪及調查，但事實上法官不滿她將採訪材料上載到Twitter，又被所謂的『敵對媒體』訪問。」
2020年2月，張展前往武漢疫情「震央」紀錄實況，並發佈影片。片段顯示，病人蜷臥醫院走廊，氧氣瓶清晰可見。她又前往據稱殯儀館的地方，記錄夜間火葬場的轟鳴工作。
張展並批評當局防疫措施不當，未顧及底層人民權益，掩蓋情況嚴重性。她在推特上寫道，政府防疫缺乏有效治療、物資保障、資訊透明，以及人權保護，手法極為錯誤。
張展的前辯護律師稱，張展健康有所好轉，但恢復程度及是否有其他疾病不明。律師稱，張展出獄將回上海家，但人身自由可能繼續受限。當地警方頻頻約談張展家人，要求不得接觸外界；社區人員亦對其住所進行監控，張展家人處於恐懼狀態。
但張展的母親及其他維權人士受到當局施壓，不被允許前往監獄接應她。自由亞洲電台引述消息指，當局幾天前已警告張展的家人及朋友，不得向外界透露任何有關她出獄的訊息。自由亞洲電台記者今日（13日）多次聯絡張展母親及哥哥，但始終無人接聽。
自由亞洲電台5月10日提到，張展母親在電話中表現隱晦，稱「不一定能去」接女兒，並要求記者「最近最好不要打電話」。中央社引述張展前辯護律師分析，張展獲釋後或被限制居住或再次幽禁一至三個月。
張展媽媽的朋友、上海訪民沈艷秋稱，約談她的人員稱張展已獲釋，但沈艷秋未能聯繫上張展家人，未能確認她是否已回家。
張展刑滿前，沈艷秋擬陪同接她出監，惟張展媽媽回覆她稱「我不一定能去」，如今沈無法聯繫張家人。她稱近日頻遭約談，被要求勿前往張展父母家，外出亦受監視，目前處半監控半自由狀態。
沈艷秋稱，在張展出獄前一天接到警方喝茶約談，被嚴詞警告不要前往監獄迎接張展，稱張展案情「級別很高」。希望她不要捲入其中。沈艷秋又稱，當地派出所也派人看管她，鄭州維權人士賈靈敏亦被當地警方截阻，不准前往探望張展。
2022年12月，張展哥哥在推特上轉發她為母親書寫的信，信封有她親手繪製的花朵，寄語母親放心。哥哥寫道，失去自由的張展正經歷難以想像的痛苦，「心中卻是100%的光明和美麗」，惜該貼文已遭刪除。
張展遭捕前接受獨立紀錄片製作人專訪，影片中，張展稱曾因聲援香港反逃犯條例示威而遭拘捕，期間被強制精神鑑定，以絕食抗議。她直言，「面對這樣的事情我無法後退，因為這個國家不能後退。」
無國界記者組織駐台代表白奧蘭稱，即使張展出獄，亦可能遭遇沒收護照、軟禁、監視或再捕，難以真正自由；並指出，在中國，因採訪而被捕的記者，即使刑滿出獄，仍經常遭受持續拘留或監視。白奧蘭促請國際社會持續關注張展處境。
人權觀察組織亞洲部副主任王松蓮稱，張展獲釋固然是個好消息，但她本不應被入獄，「這案件應提醒我們，中國政府仍未就掩蓋疫情爆發及施行強制性疫情限制下的虐待行為承擔責任。」
今年40歲的張展原是一名律師，因參與維權而遭當局吊銷執業資格。2019年9月，她在上海街頭高舉寫有「結束社會主義，共產黨下台」字樣的雨傘抗議，遭上海黃浦警分局以「涉嫌尋釁滋事罪」拘留65天後釋放。
她先後獲得多個人權獎項，包括2020年度林昭自由獎，嘉許其拍攝疫情初期武漢真實情況，向世界展示；2021年青年中國人權獎及無國界記者頒發的新聞自由勇氣獎。2023年，張展獲提名為諾貝爾和平獎候選人。
關注張展的劉華指出，上海當局必定不會允許張展公開露面或接受外媒採訪，因為她的出現會令他們感到害怕，恐怕會像對待高智晟般令她「失蹤」。劉華認為，當局對張展的處置，必會與他們對待公民記者方斌的做法如出一轍。
武漢公民記者方斌於疫情中，揭露武漢市第五醫院及殯儀館大量屍體等待處理，遭當局以「尋釁滋事」罪名秘密判刑三年。方斌原經營服裝生意，2020年初發佈多個反映疫情實況的影片後即失蹤，家人迄今未收任何正式判決文書。方斌應於2024年4月底刑滿出獄，惟其具體去向仍然未明。
「張展關注組」發起人王劍虹稱，即使張展獲釋，當局也可能限制她的自由，影響其健康復原。王劍虹指出，近年中國當局對待出獄政治犯的手段，表明即使張展出獄，她未必能真正自由，需要家人悉心照料。他認為，只有家人堅持爭取，張展才可能獲得部分活動空間。
關注張展的公益人士陸軍所述，當局對新冠疫情實施全方位掩蓋，致使早年進入武漢的張展，儘管未有採取太多行動，也很快遭到當局拘捕並判處重刑，張展在服刑期間遭受不人道待遇，外界對她的情況所知甚少。
陸軍指出，張展家屬不能為她公開發聲，顯然是當局向其施加壓力所致，張展的行為彰顯中國律師非凡的勇氣——在極大風險下，仍能為受害者伸張正義、揭露真相。
根據無國界記者組織編撰的全球新聞自由指數，中國在180個國家中，今年新聞自由度排名第172，雖較前一年有所改善，但仍是全球關押最多記者的國家之一。
在2019年新冠疫情爆發之際，有多位公民記者和活動人士因在網上披露疫情真相而被打壓。其中包括：武漢商人方斌在疫情初期發佈的影片遭到打壓，他於2021年3月被以「尋釁滋事」罪名秘密起訴，判刑三年多，刑滿出獄後至今下落不明。
人權律師陳秋實在2020年1月下旬開始發佈武漢疫情狀況影片後失蹤，直至2021年9月才重現公眾視野，但被要求不可多提過往經歷。前央視記者李澤華在疫情期間報導後遭當局約談，被迫錄製認錯影片，最後於2021年出逃至美國。
中國公民記者為自發從事新聞報導的公民，雖未受制於官方媒體，但報導卻容易面臨法律起訴及政治拘押風險；關注主流媒體未及的話題，發佈觀察和調查，彌補輿論空白，發揮民間力量；扮演維護公眾知情權和社會公平之重要角色，惟工作受到重重挑戰，有賴社會各界支持。
武漢母親楊敏於2020年初失去女兒雨曦，2023年仍飽受監視，家門口常有人監視，未能重拾新年喜悅。雨曦農曆新年前夕確診新冠後數日不治。楊敏曾試向政府追究責任，遭打壓。梅花成為楊敏每年清明祭奠女兒的象徵。經歷痛失至親，楊敏坦言無懼監視，惟盼得政府解釋。
2020年1月18日，鍾南山院士親訪武漢，發現當地多名醫護已被感染，知悉武漢衛健委隱瞞病毒人傳人性質。1月20日，鍾南山兩次在央視節目中確認「肯定有人傳人」，撼動輿論，促使全國關注疫情。白岩松後形容，鍾南山的言論立即產生動員效果。
央視1月27日報導，中共武漢市副市長周先旺稱，武漢封城是「艱難決定」。自2019年新冠疫情爆發以來，中國政府一直被指故意瞞報、隱瞞及拖延公佈疫情嚴重程度，延誤防疫應對，導致疫情在武漢迅速蔓延，釀成疫情失控，最終擴散蔓延全球。
根據《自然》論文模型測算，若武漢當局在1月12日前採取有效措施，疫情規模或可縮小67倍。傳媒報導指，在2020年1月17日，有武漢市民在網上發布影片，指有一名武漢居民在發燒，但醫院卻沒有及時治療。雖封城有效遏制疫情，但造成物資短缺、醫療資源匱乏，引發民眾困擾。
1月24日，網友「魔女小希」發布影片指稱，醫院發燒病房走廊擠滿病人，有醫護人員及遺體無人處理。共青團中央微博指影片為配音後製，但「小希」仍稱有遺體無人搬運。其後《南華早報》《新京報》及財新報導稱，遺體有時需十多小時甚至一天才能被運走。
疫情期間地方政府應對亦遭質疑。北京、鄭州和武漢等地先後出現群眾呼喊「習近平下台」的示威。中國遂於2022年12月取消「動態清零」政策，突然宣佈防疫逆轉，放寬防疫措施，並釀醫療及殯儀系統嚴重受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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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專輯 中國新冠疫情
消息來源
- Amy Hawkins，Chinese woman jailed for reporting on Covid in Wuhan to be freed after four years，The Guardian，2024年5月13日。
- 中國公民記者張展四年刑滿但去向未明 因記錄疫情社會狀況入獄，BBC，2024年5月13日。
- 張展今天出獄無消息 汪文斌稱他沒有關於此事的「相關信息」，RFI，2024年5月13日。
- 恐嚇下張展今天出獄 能返家？，RFI，2024年5月13日。
- 林乃絹，親友遭噤聲施壓 公民記者張展出獄後恐難獲自由，美國之音，2024年5月13日。
- 中國公民記者張展出獄 外界無法迎接行蹤仍成謎，中央社，2024年5月13日。
- 曾報道新冠疫情女記者 今將刑滿出獄，東方日報，2024年5月13日。
- 張展出獄在即 母親疑被施壓阻接監 維權人士「被喝茶」，FRA，2024年5月10日。
- 公民記者張展雖刑滿出獄卻未獲自由，RFA，2024年5月13日。
- 張展出獄在即 親友計劃到監獄迎接受阻，RFA，2024年5月10日。
- 張展4年刑滿 維權人士憂難徹底自由，德國之聲，2024年5月13日。
- Mithil Aggarwal，Chinese woman jailed over Covid reporting in Wuhan is set to be freed，NBC，2024年5月13日。
- Nectar Gan，Chinese journalist imprisoned for her Covid reporting due to be released after four years. But will she be free?，CNN，2024年5月13日。
- 張展成首個武漢疫情中遭公開審判的公民記者，因「炒作疫情」被判四年，BBC，2020年12月28日。
- Amy Chang Chien, 王霜舟，公民記者張展獄中絕食抗議，身體狀況急劇惡化，紐約時報，2021年8月26日。
- 王月眉，記錄武漢疫情被指「編造謊言」，公民記者張展獲刑四年，紐約時報，2020年12月28日。
- Huizhong Wu，Status of Chinese citizen journalist who reported on COVID unknown on day of expected prison release，AP，2024年5月13日。
- James Pomfret，Chinese COVID whistleblower due for release after 4 years in jail，Reuters，2024年5月13日。
- 方斌：記錄武漢疫情公民記者關押三年出獄後輾轉京鄂兩地，BBC，2023年5月4日。
- 報道武漢最初疫情的公民記者方斌周日應獲釋但去向不明，美國之音，2023年4月30日。
- William Yang，中國公民記者方斌傳獲釋 消息人士：人在武漢，德國之聲，2023年5月1日。
- 新冠疫情中消失的公民記者現在怎樣了？，保護衛士，2023年4月25日。
- 新冠疫情初期痛失女兒的武漢母親，三年之後仍被監視，BBC，2023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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